18 远方的呼唤
梅莉拉开厚毛毯子, 露出眼睛,看见洞中碎冰的光芒,她如同置身水晶的溶洞, 又如同徜徉瑰丽的星河。
“这些光是哪里来的?”她动动脑袋, 蹭了一下穆里的胸口。
穆里抬起手, 抓下一块碎冰给她看,梅莉仔细看了很久才发现那块碎冰中间有细小的闪光颗粒。
“是魔兽死后很久,骨头里析出的东西, 会发光。这些冰山里都冻着很多久远前死去的魔兽。”
所以冰山内部并不黑暗,反而因为这些物质的扩散,绚烂明亮。这也是他从前无意中发现的, 想带她来看看。
梅莉果然喜欢,伸出手来接过那块冰块。她的手红彤彤一片,和他的熊掌比起来小小软软的, 捏着那块冰一会儿后感觉冷了,又把冰块放回他的手掌里,发出满足的叹息。
外面起了大风, 冰山洞口处用来透气的缝隙发出一阵仿佛人哭泣时的呜咽声。
声音并不可怕, 传进这小小的洞中甚至显得有些空灵, 梅莉听着听着就感觉一阵困意上涌。
就在她差点睡过去的时候,她感觉身下的穆里动了, 他被什么惊动一样忽然坐起来。
梅莉立刻睁开眼, 看见他正认真看着那条细小的缝隙, 微微侧着耳朵好像在倾听着什么, 圆耳朵动了动。
她跟着听外面风声, 却什么都没听见。
等到穆里终于动了, 她抓了抓他脖子上的毛, “你在听什么?”
穆里说:“有一种奇怪的喊声,在呼唤我。”
在这种地方被人呼唤,那可真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
梅莉抱紧毯子问:“是什么样的声音,是在喊你的名字吗?”
穆里:“不,是一种吼声,很多不同的声音,不是在叫我,但意思是呼唤我。”
往年冬日他也偶尔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只是都模模糊糊听不清晰,今年这声音清晰太多了。他曾经追寻着这个声音跑了很久,跑到最远处的冰川,但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一无所获地回来了。
.
他们在冰河边过了一晚,动身回去。
走在回去的途中,穆里好好的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远方,再次露出在倾听着什么声音的姿势。
“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穆里流露出一点苦恼之色。
比昨天晚上听到的还要清晰。这声音在吸引着他、催促着他。
梅莉细细分辨风声中的其他声音,仍然什么都没听到,但见穆里在意的样子,不由问他:“声音从哪里传来的,不然我们去看看?”
穆里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不去。”
他莫名觉得这呼唤的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它从极地最深处传来。他从没去过极地深处,但他的本能告诉他,那是很危险的地方。
如果和往年冬天一样,他一个人什么都不怕,再去看看就是。可是现在……他看了眼怀里红色头发的梅莉。
她是个脆弱的人类,再冷一点都能把她冻死。他要去极地深处,她肯定不能跟着他,留她在这里不管,也可能会被其他魔兽叼走吃掉。
她很艰难努力地在这里活着,他不能丢下她,也不愿意。
穆里决定把这烦人的声音丢到脑后,不去管它,照旧和梅莉待在灯塔里生活。
然而这声音一天天更加清晰起来,从开始的断断续续,到不间断地响起,让他没办法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声音的影响,穆里感到难以抑制的焦躁。
他去狩猎时,遇到一只厉害的中级魔兽。还留在极地的中级魔兽也被潮汐影响,比往常更加狂躁,一旦战斗起来就无法停下。
穆里被它缠上,不能轻易脱身,只好和它打起来。看着鲜红的血从魔兽身体里溢出,他感到越来越兴奋,也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当那只魔兽终于倒下,身体已经被他撕扯得破破烂烂。
穆里回过神,发现自己咬在那只魔兽的脖子上,口中一股腥味。
他擦了擦嘴,感到奇怪。他是人和魔兽的混血,爷爷早就告诉过他,虽然外貌和人类不同,但他更多时候以人类的方式活着,不喜欢倾向于兽类的习惯。
只有在年纪尚小,野性未驯的幼生期,他才会像魔兽那样撕咬猎物。
他每天都会出去狩猎,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越发频繁,每一次,他都能更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在发生变化。属于魔兽的躁动血脉在他身体里沸腾,让他享受狩猎杀戮的过程。
这一天,他没有把自己杀死的猎物带回去,因为那只魔兽的尸体已经被打的稀烂。
他不太想让梅莉看到这样的画面。
衣服上沾满了血,他在雪地上滚了几圈也没能除去血腥味,苦恼地板着脸回去了。
远方的呼唤又随风而来,他动了动耳朵,脚步不曾停留,也不往后看,加快速度往灯塔走去。
梅莉在练习弓箭,她拿了一张旧的兽皮和一些骨头做了靶子,不仅在灯塔里面练习,还把靶子摆放在外面的雪地上练习。
他们从冰河回来没多久,原本每天出门都不放心,要带着她一起去的穆里,忽然让她一个人继续待在灯塔。
他说,因为潮汐的影响,这边的魔兽剩下不多,灯塔比较安全了,但他去狩猎的魔兽变得更暴躁凶猛,所以不再带她一起去。
梅莉也没有异议,就待在灯塔认真练习弓箭。她天赋很好,拉弓射箭已经有模有样。每一次射箭,她的手臂都在变得更有力,而眼睛则看得更清晰、更远。
这样的进步超出了正常的范围,她的身体在朝着某种好的方向发生变化。她想,这具身体可能隐藏着一些秘密。
和她相对的是穆里。
穆里实在是个简单的人,极地简单的世界塑造了他的性格,但凡他想隐藏的小秘密,梅莉都能通过观察发现。
像是他最近情绪上的异常,还有身体的不舒服。
“你回来啦……身上这么多血,衣服都破了,去换一身吧。”
“……唔,嗯。”
梅莉打开大箱子,从里面给穆里找衣服。他前段时间才第一次深入人类的世界,进入城池,但之前几年他也曾经在人类生活的区域边缘徘徊,遇到过一些商人,用兽皮之类的东西和他们交换过衣服。
他曾经那些衣服,都是破了就扔到一边再没管过。
梅莉前些日子整理灯塔的杂物,把一堆衣服找出来,还以为是些破布,清理干净才发现都是好好的衣服,破损的一些地方缝一缝就好了。
几套小一点的衣服变成了她的换洗衣服。看到那几套小的衣服,她想象从前穆里穿这些衣服的样子,他还有那么小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小熊。
穆里坐在火堆边等着她给找衣服,坐立不安地挠着背部和手臂。
梅莉拿着衣服回来,“身上痒吗?”
穆里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其实不是痒,而是疼。
从开始听到那种呼唤开始,他的身体就有了变化,越来越明显。
他在最安静的夜里,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是冰层底下的暗河一样汹涌又沉默。骨头互相挤压着,如同破碎融化的冰块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
一整个极地的变化,在他的身体里静静发生。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情况从前从未有过。
“痒的话我帮你挠挠吧。”梅莉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抱着他的胳膊,在他感觉疼痛难忍的地方挠了挠。
不比他自己那好像能抓裂皮肤的力道,她的动作不轻不重,又很细致。
穆里一直觉得很难受,但是此刻,他感觉好受多了。他被安抚住,痛苦暂时平息,趴在梅莉的膝上,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腿上。
梅莉的手指轻轻擦过他嘴边没有清理干净的一点血渍,顺势给他梳理背上的毛发。抓了一会儿,她的手上缠上了很多白毛。
她将那些白毛悄悄弄下来放在一边藏起来,手下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但是不管怎么放轻力道,她还是能从穆里身上抓下来大把大把的白毛。
这是最冷的冬天,他会在这个时候脱毛吗?梅莉觉得不太可能。
而且,这些毛发底下,她看到了点点渗出来的血迹。
穆里,是不是病了?
梅莉满怀担忧地抱着这个能以一敌百全灭几百强盗、能凶残咬死两吨重魔兽的穆里,觉得他这样乖巧地把脑袋塞进她怀里的样子,真是可怜极了。
她以为情况会慢慢好转,可是穆里的情况日渐变得严重起来,他再也无法掩饰身上的变化。
不只是脱落了许多毛发,皮肤龟裂流血,还有他的爪子和牙齿,都在快速生长,让他变得更加狰狞。
外出一趟回来,梅莉都分不清他身上的血是来自于其他魔兽还是来自于他自己身上。
浓郁的血腥味刺鼻,他一贯藏起来的尖牙露出在外面,上面挂着血丝和碎肉。梅莉看到他转过头来凝视她,有一瞬间冒出了鸡皮疙瘩,本能地感到恐惧。
他的眼神是捕猎者的眼神,冰冷漠然,只有强烈的食欲和嗜杀欲。
“穆里。”她喊了他的名字。
眨了一下眼睛,穆里绷起的背脊慢慢松下来。他发现自己嘴边的血迹,抬起手掌擦了擦,低头不出声,也不看梅莉。
梅莉拿出湿布,对他伸出手,“我给你擦擦。”
穆里这才凑过来,任她擦拭嘴边的血迹。
拖着他温热满是血腥味的下巴,梅莉的手有些颤抖。穆里闭着眼睛,把脑袋交给她,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察觉她的颤抖一般。
过了一阵,梅莉抱住他的脑袋,将额头抵在他的鼻子上,“穆里,你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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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快成年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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