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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下,让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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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05章
      女子:“……”
      她猝然睁大了眼睛。
      因为使者施展狠毒的缓兵之计,先刻意鼓动驱逐难民,引发大规模踩踏,又命令投石车破坏城内建筑,这些都给沈棠带来极大困扰。一天清算下来,庶人伤亡远超预期。
      “那个死太监抓到了没有?”
      不当众凌迟都不足以平复她怒火。
      奈何此人跑得快,派出的斥候一无所获。
      “谁手快杀的?”
      就在沈棠咬牙切齿的时候,外头传来消息说使者尸体被找到了。拿无辜平民当挡箭牌实在恶心。沈棠打仗多年,还没这么厌恶一个人,厌恶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黄烈。
      “额,从武气残留来看,是主公杀的。”
      “……我杀的?”
      沈棠怒火戛然而止。
      又问:“我什么时候杀的他?”
      沈棠一把拽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满是尸斑的尸体,脑袋状态凄惨,除了扑鼻尸臭还有点焦臭。她仔细回想三秒,隐约想起路上是顺手杀了个拦路的。
      她不确定问:“真的是他?”
      “找人认过,那阉宦那日确实穿着这一身,为验明正身还查了他下边儿,是他。”
      沈棠揣着袖子,皱眉瞥了一眼尸体。
      “怎么找到人的?”
      斥候将战场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人。
      顾德道:“统一焚尸的时候。”
      打仗会造成大量尸体。
      尸体不处理好容易引发疫病。
      其他军阀文明些会找个地方挖坑埋了,野蛮些的直接往河里抛尸喂鱼,让河中生物帮忙处理尸体,再野蛮一些将尸体丢水里涮干净,开膛破腹处理一下,制成人脯当做军粮充饥。他的主公,手段最为残酷狠辣,直接将尸体集中焚烧——这点也是最受外界诟病的,拦下不少有识之士前来投奔。顾德也有心劝谏,却被告知康国十几年都这么干。
      得,这还劝什么?
      康国班底十几年没劝动,自己能有啥用?
      转念一想,这或许跟北地野蛮风气有关。
      只要是敌人就得尸骨无存!
      在这个贫农一身破衣裳都能典当几枚铜钱的年代,再破的衣服也有价值,俭朴持家的军阀自然不会允许尸体穿着衣裳被抛尸/被埋/被送进焚场。负责处理这些尸体的兵士扒衣服,扒着扒着发现其中有一具尸体很是特殊。
      下边儿有切割后的丑陋伤痕。
      【咋还是个阉人?】
      有人凑上来好奇瞧了眼:【阉人?阉人就阉人,那点儿东西烧起来也没多少油。】
      【这身体瞧着倒是挺好的。】
      瞧瞧,这健硕有力的胳膊腿,自己肚子上的肌肉都没这个阉人摸着清晰!真嫉妒!
      二人对话凑巧被人听到。
      于是手忙脚乱将尸体从火中抢了出来。
      验明正身,立马给沈棠送来了。
      “……难怪呢,闻着还有一股肉烧着的焦臭……”沈棠盯着尸体,恨不得对方活了再丢去凌迟一番,“这具尸体……别烧了,浪费我柴火。打包一下快递给启国王室。”
      说完,沈棠又补充一句。
      “顺便,再发一封檄文。”
      打仗不仅拼拳头,还拼垃圾话。
      沈棠非得让世人都了解一下启国的无耻!
      “……虽说乱世君主视庶民为草芥的数不胜数,但真正敢摆在明面上说的不多。”某种程度上,启国这位使者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外界都知道“夏侯梨”攻打一地都要耗费时间修整拾掇,启国使者就抓住这点,在大势已去的时候下令破坏建筑、引发暴动,破坏越严重,夏侯梨被绊住脚的时间越长。
      给启国王室争取喘息时间也越长。
      这么做,让启国其他地区平民怎么想?
      檄文一出,启国在民间怕是要人心尽失。
      使者算盘打错了,沈棠这次没停留。
      隔天就下令拔营起寨。
      三军先行,后勤各营缓慢跟上。
      其中,伤兵营也不例外。
      伤情轻的庶民已出营归家,伤情比较重的都带着,跟着伤兵营一起行军前进。倒不是不能留下,而是本地医疗条件太差,留下来就是个死。随军虽有颠簸,至少死不了。
      这个安排让女人悬吊的心落回原处。
      随军她熟悉,被留下才真要九死一生。
      “陈医队……”
      她紧张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
      伤兵营迁就营中伤患,白日行军,日落时分原地休整。休整阶段,伤患可以休息,医队医兵却不能阖眼。女人伤势恢复情况尚可,总算能跟上面交差:“女君有事儿?”
      女人憋红了脸,不知该从何开口。
      她想留在军中,但不想伺候那些杂兵,便想让熟人给牵线搭桥。医队看着挺有气场,应该也是大人物?或许认识一些地位不低的?
      “……我没处可去,想找个营生……”
      医队秒懂:“女君擅长什么?”
      女人被医队直白的问题弄得更加窘迫,她低头看着自己仅剩的一条腿,张了张口,差点儿要掩面啜泣:“……以前是能的,如今是不能了……但我,尚有几分姿色……”
      医队也看她的腿:“乐营人满了。”
      女人咬着下唇,手指抓紧了衣摆。
      医队:“女君嗓音胜似黄鹂,谈吐清晰,想来唱的多半也是达官显贵喜爱的文雅调子,跟军中兵士喜欢的舞乐可不同……大家伙儿……更喜乡野村人那般兴起而歌……”
      舞蹈也是那种大开大合的粗犷步子。
      这位女君应该适应不来。
      “乐营是满了,但女君不怕吃苦又擅针线活儿的话,制衣营倒是不错去处。冬日兵士缺衣裳,又赶上增兵,制衣营早就忙不开了,近日缺人缺得紧。”医队是个心软的,见对方窘迫便主动递上台阶。制衣营的兵士大多时候坐着干活,需要跑动的场合也少。
      在女君右腿恢复前,可以去那里。
      “制衣营?”
      军中有这么一个地方吗?
      “真的可以去做衣服而不是脱衣服?”
      女人一个不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医队:“……”
      她脸上慈祥笑容逐渐收敛,眼底流淌的眸光让女人生出几分畏惧。就在这时,医队轻抚女人的鬓发,认真道:“在这里,没有人能让你将穿着的衣裳脱下来,没有人。”
      “万一呢?”
      “谁提,杀了谁。”
      女人被医队话中的杀意吓得牙齿发颤,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我怎么杀?”
      “你不杀,军法杀。”
      第1357章 启国灭(中)
      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却是女人此生从未接触过、更不敢奢望的。不知何故,眼眶莫名生出些酸涩,像是有人往她眼睛撒了一把灰。
      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只当是天方夜谭,但这话出自医队之口,每个字就有了分量。
      这两天,女人见得最多的就是医队沉着冷静治疗伤患,从容不迫下达各种医嘱。她不懂医术,但她懂人情世故——那些医兵看医队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敬重,有些还对医队执弟子礼——一个能在军营这种地方获得他人发自内心尊敬的女人,又岂是简单的?
      对方的话,自然有说服力。
      女人忐忑道:“倘若军法都杀不了呢?”
      她以为医队会勃然大怒,甩袖而去,孰料人家只是平淡道:“哦,主公亲自杀。”
      女人眨了眨眼:“主公?”
      这是第二次听到“主公”这个人。
      第一次还以为“主公”是守将,解除误会才知不是。看得出来,不管是医队医兵还是伤患,他们对“主公”都有着狂热向往。能让医队都臣服的,他必然是个很好的人。
      女人潜意识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儒雅君子。
      有一颗玲珑之心,仰能窥天地之大,俯能观众生之苦。若非如此,似自己这般渺小之人又怎能入对方的眼?获得一星半点儿的怜悯?她穷极想象力想要拼凑出对方模样。
      女人将进一步追问咽回肚子,提一句都觉得冒犯,医队却一反常态调侃起来:“倘若主公也……那你就要格外小心了,嫉妒你的男男女女能让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女人:“……”
      一时间不知先无语还是先窘迫。
      她再不懂也知道“主公”比将军更厉害。自己连将军妾都不配,更何况“主公”?
      若能被这样的人物看上,是她高攀。
      “我哪里配?”
      医队正色道:“没有配不配,只有愿不愿意。你不愿意的,即便是主公也不行,你该做的是拒绝而不是自我厌弃。只要你不愿意,天潢贵胄来了也是错,主公也一样。”
      若财富、地位、名声就等同于“真理”,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昏君佞臣了。拒绝不成功是一回事,但卑微如草芥也有拒绝的权利。